最小说里的一篇文章,单良写的,叫<换日以东>。

延接过好友齐沐传来的球,灵巧地转身,抛给高二年级的学弟。刚刚诞生的省青少年篮球赛冠军组的三个主力,就这样一路笑闹着进了教学楼。到了自己和齐沐所在的班级,喜悦让他们直接推门,随即吐了舌彼此对视:完了,忘了还在上课。

但门已大开,于是展延看见语文老师正在讲台下抱臂站着。讲台上则站着宁瑾,手里是三两页稿纸,似乎刚刚朗读完。

全班安静得像旷古荒原。

是两周一次的作文欣赏课。

语文老师此时放下手臂,快步走到他们面前,问道:"比赛怎么样?"

齐沐晾出招牌式的阳光微笑,"当然是我们学校赢了!冠军!"

教室立即被喧哗的潮覆盖,和楼上高二教室涌来的喜悦汇成一体。

已经站在高三上学期尾巴尖儿上的他们,兴许这就是高中最后一次为了非学习的事件休戚与***,因此个个卖力嘶吼。展延隔着名为兴奋的空气,捕捉到宁瑾对自己粲然一笑,胸中于是轰然绽放出千朵万朵的花,叠叠似浪。只有站在他身边的齐沐听见了他藏在笑容里的轻念:

可爱的小瑾儿终于理我了。

宠溺般的儿化音。

初识的时候,展延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为宁瑾看懂Yeats。

[他是人工智能开始普及的第一代产品,一头黑发,高挑纤长,唯一与人类的区别是:他眼里有时会闪过星星银芒。那是拟玻璃体光纤的光芒。]

漫长的中考假期和期间难以计数的酒席宴请之后,领到初中毕业证的展延迎来了高中入学前的军训。作为直升生,在外校考入学生都局促万分,因而作专心状聆听未来班主任的训话时,展延正和同是直升的齐沐钩肩搭背,对队列整理好后才匆匆低头跑进来的女生做出评价:她没有戴胸罩哦。而后大笑出声。

班主任看见噪声制造源是他们,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军训第十天,有两小时的家长探视时间。展延一眼望见训练场门口那辆扎眼的林肯Zephyr,随即看见自己窈窕的母亲,洛神般的身姿从车里摇曳而出,正吩咐司机从后备箱抬出什么。与周围的一片惊叹相左,对此习以为常的展延只是颇感无聊地望着门口陆陆续续出现的其他家长。

炎炎夏日下,一个老太太在这群匆忙急切的中年男女中拄着拐杖缓缓地走,让人联想到秋天抽缩的枯叶,如同黑白照片中的一抹黄,立刻拉走了展延的视线。老太太佝偻着脊背用破旧但素净的青白布袋提着什么,看见跑来的女孩便停下脚步,露出缺了的门牙开心地笑。那个女生接过布袋,小心扶住老人转身往阴凉处走时,展延看清她的脸庞,回想两分钟后恍然--她就是那个没有戴胸罩的同班同学。

军训结束正式开始上课后,虽然因为奥林匹克班独特的换位制度,展延每隔一个月就可以和她坐一次同桌,但对她的印象一直停留在那个不雅的定语上,再往后的进展也只是:她看来是注意到了,真是可惜。

直到高一的那节政治课,老师搞笑地提问"我们为什么学习",获得遍地诸如"吃饭"、"娶老婆"、"为人民服务"等自作孽不可活式答案,几近无奈时,轮到她站起来:

"《第三次浪潮》的作者托夫勒说,世界上的力量有三种形式:暴力、金钱、知识。我只能靠最后那个活下去。"

正打瞌睡的展延抬头,因为家庭的关系,他对这个真理的表象已看得太多,只是没有被人这样当头一棒般敲过。但真正促使他抬头望着这个从未仔细观察过的周期同桌的,则是她的最后一句话。他忽然想知道,她是不是在哭。

自此才发现,她有一个太好记的名字,让他想起清澄秋日下,迤逦向远的小径。

她叫宁瑾。

而这个名字真正开始对他有特别的意义,则是高一下学期一次她与他的针锋相对,她仰头直视他,"你有什么?你的一切都是你父母给的,你有赚一分钱么?你凭什么叫嚣?"

甚至模糊了争执发生的原因,他只记得当时她因为气愤而涨红的脸庞,和她说出的每个字。每一个字都让他想当场卡死她。之后,却有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激荡全身--从没有人这样告诉他,他足以为之骄傲的,或者说他应该使之骄傲、为之骄傲的其实是他自己。

两天后,她扔一个纸条给他:我道歉,为我当时对你说话的态度。后面有个PS:但不是内容。

他看完纸条,抬头见她正匆忙转过视线,仿佛刚才紧张注视的目标是他旁边的窗外的木棉上的小麻雀。本想坚持伪装的恼怒,变成了扑哧一笑。

一月一次,他开始理解什么叫"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她像个新大陆,总是带给他无限惊喜。令他开心。

终于他在高二下学期她生日时送她手机,在她拒绝接受时佯装发怒:

"我自己打工赚的。你不要我们就绝交。"

"自己打工?"

"你不相信?"

见她露出"像你这种收压岁钱直接收几张银行卡的人怎么可能自己打工"的表情,连续一学期的周末加班暑期兼职所积累的郁怒,令展延气血直涌掉头就走,却被她赶上拉住:

"对不起啦,我相信好吧。我要好吧。你不要生气啊!谢谢你还不行吗?"

"那以后我叫你小瑾儿。"

"好肉麻。"

"只许我叫。"

"……好吧。"

展延认为就是这次对话明确了他们俩男女朋友的关系,并且坚决否认这是自作多情。

[他似不知道美丽女主人的心思。只是每天在不远处的山谷里种下一枝花。那种花的花瓣像被浅湾留住的海,清透明丽。花的名字是:水色风信子。]

作文欣赏课后还有一节化学课。上课铃响,展延和宁瑾几乎同时回到座位上。这周正是他们俩同桌。

他随意靠上身后的桌子,就见她担心的脸凑上来:

"累么?"

几乎是受宠若惊般挺直了身板:

"不累。"

心里再度高歌:小瑾儿,你终于又理我了。

比赛赢了已是最大奖赏,何况,比起身体劳累,宁瑾这周来的冷淡才是对展延最大的精神折磨。他想来想去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她,明明上周日她还和他一起去了他家。

之所以提前带她去家里倒是父母的意思。

展延的父亲本已替他联系好位于费城的那所常青藤盟校--他有个老同学在那边当教授。但展延却说自己要上南京大学。问起理由,他掷地有声地道,女朋友要上那个学校。随即不管身后父母目瞪口呆继而眉头深锁,摔门而去。疏导无效后,他们干脆对他不予理会,等着他年轻的冲动随时间褪去。

直到发现自己的儿子退了那所名校的Offer,他们才明白最青春的冲动也可以最认真。于是妥协:你把那个女孩带回来我们见见吧。

展延为此开心了整整一周,而宁瑾答应去他家又让他开心了整整一周。于是上周末他带她坐上林肯,一路驶进他家所在的别墅群。这个仿北欧风格的小别墅,蜿蜒点缀着美丽的紫藤。屋前的花园里则是成片的海芋。

展延知道宁瑾是喜欢的,甚至是惊喜的。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宁瑾的笑容里渐渐染上了勉强。仿佛鼓励,下车时,他拉了她的手。感觉她微微僵了一下,但没有抽回。

一刹那间,心跳的喧嚷胜过了花园中的群蜂。

开心得吆喝着进了屋,见到盛装的母亲正坐在客厅。随即她支了他去端沙拉。展延不甘不愿地端了果盘,迅速赶回时母亲和宁瑾似乎刚结束一段谈话。

"妈妈,你们说什么了?"

展延注视沙发上的宁瑾,见她对自己一笑,稍稍放下心。

母亲对宁瑾示意,见她配合地点了点头,也笑:

"没有说什么啊,就说了说你的名字。"

"那有什么好说的。"

不过是父姓加母姓的双姓为名。如此而已。

送走宁瑾后,他问了母亲,母亲对宁瑾的评价是:嗯,挺明事理,不错的小姑娘。展延彻底安下心来,甚至还有些骄傲:那是当然,我的小瑾儿嘛。

却在第二天发现小瑾儿对他降温。回家不再让他送她一程,发短信也只有两三个字,一副"我困欲眠君且去"的架势。

展延其实是有些怕宁瑾的。她平常大大咧咧,偶尔却犀利得不合年龄,冒出"爱情不可靠,生活才是绝对王者"、"承诺破碎可以砸烂人脆弱的灵魂"、"人生像个令人流泪的笑话"之类的论断是正常水平,偏偏在他把她归入张爱玲派时,又见她写出些酸腐文章,要命的是还颇得语文老师赏识,于是常常在作文欣赏课作为范文朗读,赢得台下女生流泪、男生噤声。

他总在自以为了解宁瑾的时候,发现自己根本是瞎子摸象。虽然到现在他们也算交往了半年,他却无法掌握她的心思。但他想,反正还有时间,慢慢来好了。

还好,她刚才又对自己笑,现在还在关心自己。看来不是移情别恋。他开心地加强语气:

"一点也不累。"

讲台上,化学老师正简单提及氯酸钾制氧气的化学方程式。

而宁瑾的下一句话就像催化喜悦生成的二氧化锰:

"下课后,一起回家吧。"

[她哭着对他表白,要求他赶在父母议定的婚礼前和她一起离开。但他退后一步松开她,眼中闪着光纤的晶莹,他说:J2491为您服务,十分荣幸。]

展延觉得自己在飘,不知道是因为高强度比赛的关系,还是宁瑾又肯让自己送她一程的关系。他决定不追究原因,只体会结果。到了宁瑾家所在的巷口,她停下脚步:

"展延,你知道换日线么?"

突如其来的提问让他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回答道:

"知道啊。国际日期变更线,规定它的东边是昨天,西边是今天。怎么了?突然问起这个。"

宁瑾望着巷口淌了一地的夕阳:

"……一条看不见的线就分割出永远不能跨越的距离。一边是昨天,一边是今天……多奇怪啊。"

展延低下头盯住女生眼睛,小心翼翼地问:

"瑾儿,你这几天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么?"

"没什么。"宁瑾笑着轻轻摇了摇头,阻止他继续追问,随即从书包里拿出一只海豚状的大玻璃瓶:

"生日快乐。"

"嗯?哦,对,今天是我生日。"

一周前就陆续有人以此为由跑来他们家祝贺,所以展延桌上已堆了一叠银行卡。这也导致他忘了自己生日的真正日期。

小心捧起"海豚",它的躯体在阳光下折射出清透温软的蓝光,展延这才发现它肚子里满是浅蓝色的花朵,粗粗算也要几百朵的蓝色纸折花:

"这是什么花?"

"水色风信子。"

"什--"

他的疑问还未完成,已被她拉下身体,随即阳光明灭,一朵温暖湿润的花开在了他的右颊。

她踮起脚种在他右颊的花。

他一愣,随即拉过她,不顾周围人群的穿梭和她的无措:

"这个不算。要这样。"

人生中的第一个吻。笨拙到找不到她嘴唇。

却让他闭眼就见天堂。

那天晚上,展延开始畅想自己和宁瑾手牵手在南京大学的林阴路上散步的样子,自己买了零食挤学校的周末影院占座,然后等她到来的样子;婚纱要白的,当然要是宁瑾喜欢红色,他也同意;房子不用太大,够他和她,还有他们的两个孩子住就好;孩子的名字要参考自己的模式,父姓加母姓,后面是一两个字的名。

展宁一郎,展宁二妞。哈哈哈。

他在半梦半醒间偷笑。

于是第二天迟到。

展延带着这种宿醉般的情绪和一脸傻笑踏入教室,却发现本应出现在他左边的宁瑾所在的位置,此刻只剩空落落的一张桌子,和桌上的一只手机。

他送她的那只手机。

她退学了。不知去向。

[他躺在床上,可以听见自己心脏处中央风扇呼呼旋转的声音。他的名字是J2491,刻在他脖颈,一排黑色条码。而她是人类。 就像是他站在换日线的东边,而她在西边。就像昨天和今天。黑夜和白天。鱼和飞鸟。咫尺千里。]

当天他去找她,进入他从未进过的巷弄深处,看到她的家。她的邻居告诉他:她父亲前天去世,她和奶奶已去上海投奔亲戚。

"她母亲是富家小姐,冲破重重阻碍嫁了他爸,却在生下她后,就扔下她回娘家继续做大小姐去了。"

爱情不可靠,生活才是绝对王者。

"她爸爸开始酗酒,每天喝得烂醉,也不工作。是她奶奶把她拉扯大的。"

承诺破碎可以砸烂人脆弱的灵魂。

"她爸爸上个月终于清醒,跑出去打工。前天却传来酒精中毒身亡的消息。"

人生像个令人流泪的笑话。

"多可惜的一个孩子。学习那么好。"

前天,不就是他带她回自己家的隔天。为什么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她却不告而别。

原来,他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她住在这样破落的小屋,楼梯随着脚步一摇三晃,走道昏乱如蛇腹,每走一步,足下都是万劫不复。

他只是想起自己和朋友去哈根达斯。她来服务,坦然说,谢谢光临请问您要什么。

她什么也没有告诉他。苦难、不堪、失望、绝望。

甚至一滴眼泪都没有留给他。

原来,对于她,他什么都不是。

还是违背父命考取了南京大学。

展延想过,假使在校园里--也许就是在北大楼前的十字路口--遇见她,一定要若无其事地笑着打招呼,纯良如普通的高中同桌:呦,这不是宁瑾么。然后看她尴尬,看她无措。或者冲过去对她劈头盖脸浇下痛骂。或者,只是如同见到一个陌生人般交错而过。

只要让他知道她还在他身边就好。

可是巧遇都被电视电影浪费光。现实中,他再不曾遇见她。

一晃竟也三年过去。

大三时父亲已为他安排好出国读研的所有事项。不管他愿不愿意,他是世界上最有力量的那群人的子孙的这个事实,也像空气一般不可触摸,但真实确凿--展氏和延氏,这个城市如惊天响雷的两个家族,而他展延就是标志了强强联合的那个人肉金章。连名字都是标榜。何况,即便父亲长相龌龊,母亲却是公认的大美女,而他完全像了母亲。 于是引得无数女生疯狂。校内的,或者家里安排的门当户对的。

就像现在这个刚刚分手的女友,为了追他,甚至踢掉相处三年的男友。此时看见她为自己泪眼涟涟、嘶声乞求,展延却感到一种莫名的快感。

随后这种快感长成风中凛冽的悲伤。

要家世有家世。要财富有财富。要学识有学识。要样貌有样貌。

你说的三种力量我都有,有到足以顶天立地,甚至还锦上添花般多了副好皮囊。

这么好的我。好到让女生们不惜为难彼此的我。好到让女生甩了男友主动追求的我。

你为什么不要。

宁瑾,你为什么不要?

[她和人类的未婚夫举行婚礼那天,他已种满整整一条山谷的水色风信子。它们在风中,摆荡成一场海啸。]

毕业后,同学们就像由一个点发出的不同方向的射线,绝大多数画着疏离的形状,隔了岁月遥望,靠从前的记忆凭吊,或者干脆遗忘。为了避免情谊失散,同学聚会成了唯一的手段。

大四下学期开学前的寒假,高中同学聚会,展延正好是下午的飞机回学校,一周后去美国,于是酒桌上被灌了颇多。聚会组织者齐沐跑来钩住他肩膀,低声说:

"我找过她了,还是找不到。"

展延看他一眼,笑:

"与我何干。"

齐沐愣了愣,随后摸了展延的后脑勺笑:

"你终于从她那里毕业了,可喜可贺,来,兄弟敬你一杯!"

展延仰头把手里那杯白酒灌下,冰凉一路流淌,最后停在他左胸以下的地方火焰般灼烧。为了浇熄它,他夺过齐沐手中尚未来得及喝下的酒,饮尽而笑:

"算是回敬。"

齐沐闻言大力拍着他肩膀:

"哈哈,兄弟你够意思。对了,前天老班给了几本高中校庆特刊,上面有咱们拿省冠军的照片。给你一本,拿去美国当纪念。"

展延只觉得头晕,任齐沐把那本不算厚的书塞到自己提着苹果笔记本的包里,塞完听他补充道:

"上面还有她一篇文章呢。这下不怕你不肯要了。"

接到聚会通知时,故作随意地问,去的同学都有谁;一进餐厅,打招呼的同时,暗渡陈仓地左右四顾;听齐沐说找不到她时,近乎恼怒的失落,同时却又有一丝嘲笑,嘲笑自己好友的自不量力:我都找不到她,你凭什么找到。

--这一切,其实与我何干。

都说爱让人变得美好,却不提爱前的那个定语:双向的爱。爱在求而不得的时候,只会让人变得丑恶狰狞。因为这种充塞整个心口的感情,只有用另一种同样强度的感情替代,才能支撑自己的被爱撕扯得体无完肤的灵魂。那就是恨。

延越来越厌恶这个丑陋的自己。

他烧掉那条海豚里的花。整整一千朵,化成风中燃烧的灰。暗到不可见的蓝。

时间是上帝赐给人类最残忍也最仁慈的礼物。遗忘也是。

他决定忘记她。

2008年年初,中国南方经历了几十年未见的暴雪。

展延被困在学校,去美国的行程于是顺延了两天。

舍友已回家。因为出国,可处理的书都已处理掉,百无聊赖中他只好打开齐沐塞来的校庆特刊。几乎是为了证明自己已忘了她,他逼自己打开那篇名为《换日以东》的文章。特意连说明都仔细察看,于是知道这就是因那次球赛错过的那节课上,她所朗读的那篇文章。

那天也是自己十七岁生日。她送给自己一瓶花一个吻,而后第二天,丢下他消失。

展延自嘲般笑,躺倒在床上,看见她写:

"她发现自己爱上了那个照看自己长大的家用AI。AI:Artificial Intelligence--人工智能。"

滥俗如少女漫画般的开头,竟然选得进校刊,学校真开明。他嗤笑。

直到看见那盛放整条山谷的,名为水色风信子的花。

学校广播为了安抚被暴雪延迟归期的学生,此时正放着歌,许茹芸空灵的歌喉在含着微冷雪气的空中回荡。

展延想起母亲说"嗯,挺明事理,不错的姑娘";想起自己推门时她正站在讲台上,当时自己并没有注意她目光中是不是有晶莹闪烁;想起她对自己笑着说"水色风信子";想起他和她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吻。

没有发现自己已痛哭失声。

[她不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他为她培育、为她种下的水色花朵,花语是:希望挚爱的你永远幸福。]

高中的最后一次作文欣赏课,她朗读了一篇后来被刊载在校庆特刊上的小说,而他因为一场重要的篮球比赛而错过。

于是错过了一场静默的海啸。一道绵延千里的水色花谷。一个机器人不肯用言语诉说的表白。

为了人与人之间最善良的那段距离。必须付出太大代价才能跨越的距离。

[换日以东。绝对不说我爱你。]

"展延,你知道换日线么?"

"……一条看不见的线就分割出永远不能跨越的距离。一边是昨天,一边是今天……多奇怪啊。"